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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山月秋蘅靖平帝

秋蘅 著

女频言情连载

都是他们的错。这个认知,是秋蘅在那十年里学到的。救下能救的人,放弃救不了的人。如果一直为没救下出现在眼前的可怜人而自责,那她早就崩溃了。错的是那世道,是视夏人如猪狗的异族,不是她。那是痛,也是成长。现在成了养分支撑着她在现世独行,不畏惧,不退缩。秋蘅又收到了嘉宜县主的请帖,带上芳洲前往康郡王府。嘉宜县主在园中凉亭等候,亭中石桌上摆满了鲜果茶点。“秋六姑娘。”见到秋蘅,嘉宜县主献宝般把新做好的香佩给她看,“是不是好了很多。”秋蘅仔细看了:“薄厚适中、色泽也好,就是气味上还不够协调,这与香料的配比与香泥的捶打都有关系……”嘉宜县主认真听着,对眼前少女更欣赏了。她就喜欢秋六姑娘这样的,不会因为她的身份只说好话,说出来的都是有用的。“秋六姑...

主角:秋蘅靖平帝   更新:2025-04-19 19: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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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秋蘅靖平帝的女频言情小说《惊山月秋蘅靖平帝》,由网络作家“秋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都是他们的错。这个认知,是秋蘅在那十年里学到的。救下能救的人,放弃救不了的人。如果一直为没救下出现在眼前的可怜人而自责,那她早就崩溃了。错的是那世道,是视夏人如猪狗的异族,不是她。那是痛,也是成长。现在成了养分支撑着她在现世独行,不畏惧,不退缩。秋蘅又收到了嘉宜县主的请帖,带上芳洲前往康郡王府。嘉宜县主在园中凉亭等候,亭中石桌上摆满了鲜果茶点。“秋六姑娘。”见到秋蘅,嘉宜县主献宝般把新做好的香佩给她看,“是不是好了很多。”秋蘅仔细看了:“薄厚适中、色泽也好,就是气味上还不够协调,这与香料的配比与香泥的捶打都有关系……”嘉宜县主认真听着,对眼前少女更欣赏了。她就喜欢秋六姑娘这样的,不会因为她的身份只说好话,说出来的都是有用的。“秋六姑...

《惊山月秋蘅靖平帝》精彩片段


都是他们的错。

这个认知,是秋蘅在那十年里学到的。

救下能救的人,放弃救不了的人。如果一直为没救下出现在眼前的可怜人而自责,那她早就崩溃了。

错的是那世道,是视夏人如猪狗的异族,不是她。

那是痛,也是成长。现在成了养分支撑着她在现世独行,不畏惧,不退缩。

秋蘅又收到了嘉宜县主的请帖,带上芳洲前往康郡王府。

嘉宜县主在园中凉亭等候,亭中石桌上摆满了鲜果茶点。

“秋六姑娘。”见到秋蘅,嘉宜县主献宝般把新做好的香佩给她看,“是不是好了很多。”

秋蘅仔细看了:“薄厚适中、色泽也好,就是气味上还不够协调,这与香料的配比与香泥的捶打都有关系……”

嘉宜县主认真听着,对眼前少女更欣赏了。

她就喜欢秋六姑娘这样的,不会因为她的身份只说好话,说出来的都是有用的。

“秋六姑娘,我能叫你阿蘅吗?”

嘉宜县主这话问得突然,秋蘅怔了一下才笑着点头:“好啊。”

“阿蘅,你知不知道你的香佩在京中开始流行了,好些人都在研究怎么做呢。”

“是吗?大家能喜欢香佩我也开心。”

对香佩的传开,秋蘅心里有数。这既是她的计划,也从秋杨那里得到了验证。

国子监放假那日,秋杨特意找她,问她香佩是怎么回事,说好几个同窗向他打听是不是有个会做香佩的妹妹。他一问,都是那些同窗的姐妹托他问的。

秋蘅干脆送了一条香佩给秋杨,秋杨离开时脚步带风,全然没有了为人兄长的自持。

“阿蘅,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有肚量就好了。”嘉宜县主拉住秋蘅的手,说出请她来的另一个目的,“大哥说有事找你。”

怕秋蘅尴尬,嘉宜县主忙解释:“大哥和我说了,你们早就认识了。当年幸亏你的帮助大哥才没在山里迷路……”

秋蘅并不尴尬。

如果认识年轻男子就觉得尴尬,那她也不用做事了。

“那我让人去喊大哥过来。”

不多时,凌云走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宽袖长袍,头戴玉冠,因为偏瘦,行走间总给人一种洒脱翩然欲要乘风的感觉,惹得亭外侯着的侍女们移不开眼神。

这要是换了对其他男子,侍女们早就要被训斥不懂规矩了,可对凌云如此,只会让人生出理解来。

至少嘉宜县主很理解这些丫鬟们。

大哥年少没长开的时候风姿也没如此夸张,真真是男大十八变。

好在嘉宜县主一心扑在香道上,对美貌没有执念。不然整日面对着同父同母天人之姿的兄长,心态非崩了不可。

“大哥。”

凌云对妹妹笑着点头,看向秋蘅:“阿蘅来了。”

“凌世子。”秋蘅行了礼,“听县主说你找我。”

“先前你不是拜托我打听一下京城及周边道观有没有符合年纪的道长。这段时间我把京中道观都拜过,周边道观也安排了人去查,一共记了三十来名道长的情况……”凌云说着,把一个小册子递过去。

人生七十古来稀,京城及周边大大小小道观数十座,年过七十的老道也就这些人。

一旁嘉宜县主吃惊不已。

原来大哥每日去拜道观是为了阿蘅,她还以为大哥想去修仙。

“多谢凌世子。”秋蘅接过小册子翻看。

“阿衡,你要找人吗?”嘉宜县主好奇问。

“对,我在找教我香佩的道长,他曾去南边游历,现在在京城的可能比较大。”

嘉宜县主眼睛猛然亮了:“竟然是教你制作香佩的道长?阿蘅,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找?”

秋蘅想到长清真人说随缘的话,笑道:“我没有非找到人不可的打算,就是想碰碰运气,得闲时去道观逛逛。或许就赶巧遇到了,遇不到也没什么……”

“得闲?咱们现在就得闲呀。”嘉宜县主一脸雀跃,指着册子上一处记录,“这清风观离得不远,咱们去清风观吧,反正现在还早。”

若能遇到教阿蘅的那位道长,她就跪下求他收她为徒。

咦,这样一来阿蘅就是她师姐了!

嘉宜县主一点都没因秋蘅比她还小一岁而叫师姐不自在的念头,只有激动。

见嘉宜县主一脸祈求,秋蘅也动了心。

与其在郡王府闲聊,还真不如去附近道观看看。

“大哥,那我和阿蘅出门啦。”

凌云略一沉吟:“我陪你们去吧,正好与清风观的道长也算熟悉。”

嘉宜县主自然乐意,看向秋蘅。

秋蘅当然不会反对:“那就麻烦凌世子了。”

她的客气令凌云在心里轻叹口气。

他还记得不久前,眼前少女一口一个白大哥,对他的亲近不比妹妹凌波少。

三人出了门。因清风观就在内城,常招待富贵之人,倒是不太担心安全问题,带的仆从并不多。

清风观中,出面招呼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道士,道号玄阳。

他是净心道长的关门弟子,净心道长已有八十岁,正在凌云整理的名单上。

“师父,凌世子来访。”

净心道长看起来确实很老了,目光透着漫长岁月沉淀下来的平和。

“凌施主又来啦。”

凌云客气道:“带妹妹来上香。”

净心道长把目光投向秋蘅与嘉宜县主。

嘉宜县主在外人前还是稳重的,压着激动,余光瞄向身边少女。

不是先生。

秋蘅没有失落。

若一下子就找到人,才是太巧了。

既然来了,也不好立刻就走。三人由道士玄阳陪着去上了香,在观中走了走,这才准备离开。

前往观门口的时候,突然一队人冲了进来。

“你们是何人?怎么能直闯道观?”一名道童怒问。

“皇城司办案。”为首的绯衣少年亮了腰牌,视线一下子落在秋蘅等人身上。

而当他看到走在凌云身边的道士玄阳时,眼神突然一凝。

就是这细微的变化,秋蘅立刻察觉玄阳动了。

他的目标是白大哥!

几乎没有思索,秋蘅就把凌云一推,下一瞬被道士玄阳用匕首抵着脖子的人就成了她。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随后就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姑娘!”

“玄阳师叔,你在做什么?”

凌云被推了个趔趄远离玄阳,转身后看到秋蘅被劫持的情形,脸色大变:“阿蘅!”

他想上前,已被涌上来的护卫挡在身后。

玄阳道士把秋蘅抵在身前,往前走了一步。

他本来要劫持的是凌世子,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也不知这小姑娘有多少份量,够不够他脱身。

闻讯赶来的观主大惊:“玄阳,你这是做什么?”

薛寒这时才出声:“刚刚查到,道士玄阳是北齐细作!”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而玄阳则冷笑一声。

果然先下手为强是对的,他若是心怀侥幸,连挟持人质的机会都没有。

这小姑娘反应倒快。

秋蘅若知道玄阳此时想法,恐怕要翻白眼。

她若能暴露有功夫在身,谁劫持谁还未可知。而现在能做的只有先不让凌世子落入险境。

她来当这个人质,总比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强。

“你是皇城使薛寒?”玄阳问。

“不错。”薛寒面无表情回应,丝毫不露对秋蘅沦为人质的紧张。

他深知,一旦表现出对人质的在意,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

“我要出城!”玄阳推着秋蘅往前走。

凌云见薛寒一脸冷漠,唯恐他只在意抓到细作的功劳,急声道:“薛大人,请务必以人质安全为重,阿蘅是为了救我才落入细作手里的!”

阿蘅——

薛寒看看凌云,再看向秋蘅。

被玄阳以匕首抵着脖颈的少女静静看着他。

薛寒的心仿佛被蜂子蛰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

那噩梦般的情景啊,仿佛重现,折磨着他的心。

为何又这样呢?

玄阳一步步向前,薛寒一步步退后。等出了道观门口,跟随来的亲兵跃跃往前,被薛寒抬手压住。

道观里,道观外,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紧张得不敢出声。

“你,牵着马,和我一起出城,其他人不许跟着!”玄阳冲薛寒喊。

薛寒吩咐手下:“牵马来。”

一路往北,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城,玄阳紧绷的精神放松许多。

“松开缰绳,放马儿过来。”确定无人跟着薛寒,玄阳厉声道。

薛寒手一松,马儿踱步向前。

玄阳一手抓着秋蘅,眼睛死死盯着薛寒。等马儿到了近前纵身一跃,与秋蘅一起落到马背上。

“嘶——”骏马发出一声嘶鸣。

坐于骏马上的道士玄阳,哦,应该叫细作,居高临下冲面色冷凝的少年一笑:“薛大人再会。”

话音落,在他身前的少女被猛然抛起,如流星般向一个方向坠落。

而他则趁机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去追细作还是救人质,这是玄阳为薛寒制造的难题,是他脱身的机会。

而薛寒没有别的选择。

细作抓不尽,阿蘅只有一个。

少年毫不犹豫飞扑过去,倒地前准准接住了坠落的少女。

二人一同摔进路边草丛里。


靖平二十八年,靖平帝驾崩,幼主继位,转年改元隆兴。不过年余,北齐大军逼近京城,幼帝南逃定都林州。

隆兴三十四年,林州沦陷,隆兴帝携后妃、群臣自焚于宫城。至此,夏彻底灭亡,山河百姓沦落异族之手。

三年后。

“放开我,放开我——”林州城早已恢复热闹的街头,一名清秀少女竭力挣扎着向路人求救。

身穿华服的男子冷冷扫一眼路人,劈手打晕少女扛在肩头,大摇大摆离去。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被旁人死死拉住:“不要命了,那可是贵人。别说带走一个民女,就算当街杀了人也不用偿命的!”

杀人偿命,从来天经地义的事,可如今的世道却变了,齐人打杀夏人可减罪。

街上一时是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一只绣鞋孤零零躺在地上,提醒着众人一名花期少女的凋零。

突然一声抽泣,不知是谁没控制住哭出了声,很快又没了声音。人们沉默着散去,还驻足停留的三人就显眼起来。

三人中,那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侧头,对身边少年微微颔首:“终于沉得住气了。”

少年垂眸无言,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

“走吧。”老者当先迈出一步。

他看起来已很衰老,步伐却不慢,少年走在身边,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跟在身后。三人穿街走巷,脚步不停,最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广阔的断壁残垣。

此地无人也无声,忽有鸟儿飞来,似乎嗅到了不详的气息,匆匆展翅而去。

少年望着倒塌的殿宇,焦黑的砖石,三年前那场大火仿佛重现眼前。

好多人在惨叫,在哀嚎,在打滚,那立在火中的帝王却一声不吭,把目光投向她所在的方向。

后来她想,人能忍住烈火焚身之痛,大概是亡国的痛太痛了。

“阿蘅——”老者喊出少年的名字,“换好衣裳,回家去吧。”

“回家”二字如细针轻轻扎在少年心头,令她瞬间回神:“我……真的能回去吗?”

迟疑的语气一开口,原来是女郎。

老者肃穆的面上浮现一丝笑:“时间到了,回家吧。”

少女不再犹豫,拎着包袱绕到一处断墙后,不多时换好女装走出来。

青布衣裙,头挽双髻,再简单不过的打扮。

是她十年前来到这里的样子。

十年的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凝固了。

同样没有多少变化的还有皇宫后苑的鹊湖,明明那场大火烧毁了一切,眼前的鹊湖依旧波光潋滟,碧水幽幽。

少女不觉走近一步,又转身。

“去吧。”老者抬抬手,欣慰、不舍、沉重、痛楚,种种情绪从眼中闪过,复杂至极。

少女抿抿唇,跪了下去,额头贴地:“先生保重。”

她抬头,涌上泪意的眼望向一直沉默的中年男子:“福伯保重。”

中年男子声音沙哑,难掩颤意:“阿蘅也要保重啊。”

少女迅速转身,竭力控制着颤抖的身体跃入湖中。

不曾在老者与中年男子面前落下的泪终于涌出,融入了冰冷的湖水。


“大人,大人,不好了!”

薛寒看着冲进来的胡四,神色淡淡:“鬼叫什么。”

“大人,不好了啊!”

薛寒抬抬眼皮:“说。”

皇城司面对的能有好事么,不好了才是正常的。

“秋六姑娘——”胡四一个大喘气,为自己没脱口而出“红豆糕”感到满意。

薛寒眼神微变:“秋六姑娘怎么了?”

胡四因薛寒的反应愣了一下。

刚刚是谁云淡风轻的?哦,是他们大人啊。

“哑巴了?”薛寒忍住想给一脚的冲动。

胡四咳嗽一声:“卑职刚刚在袁宅附近溜,哦,巡视,您猜我看到了什么?”

“秋六姑娘?”

“对,秋六姑娘坐着马车进了袁宅!卑职特意去问了袁家门人,说是给什么慧娘子去调香的……”

红豆糕好歹是伯府贵女,永清伯府再怎么落魄,会去给袁成海一个小妾调香?

不可能!

“定是袁成海那色胚垂涎秋六姑娘美色,打着为小妾制香的幌子骗秋六姑娘上门去。等秋六姑娘进了袁宅,那就是小白羊进了老虎口,完了啊!”

薛寒看情绪激动的下属一眼,大步往外走。

胡四忙跟上。

这边袁成海到了家门前翻身下马,正要走进去,就听身后一声喊:“袁大人留步。”

袁成海转身,看着向他走来的少年露出疑惑神色:“薛大人?”

“对于袭击袁大人的歹徒,一直没什么进展,我想和袁大人聊聊,或许能有线索。”

“薛大人有心了,不如来寒舍小坐。”袁成海提出邀请。

他这时候回家,是得知秋六姑娘与慧娘一起回来了,正好看一看这位秋六姑娘生得什么样,抱着什么心思。

一个小姑娘主动登他家的门,要说是个清高矜贵的,他可不信。说不得永清伯想卖孙女谋好处,这被卖的孙女自己也是乐意的。

但与关乎他安危的正经事比起来,这点子事就要往后靠了。

“去贵宅就不必了。皇城司不比其他,容易引人误会,还望袁大人理解。”

“哦,是,是。那就去附近的茶馆坐坐。”

薛寒颔首,冲胡四使了个眼色。

胡四示意明白,留守在袁宅附近。

秋蘅这时已进了慧娘居住的院子,等待慧娘沐浴更衣的时候默默打量四周。

“秋六姑娘久等了。”一身清爽的慧娘走过来。

秋蘅围着慧娘绕了一圈,道:“再去屋外一下,尽量把干扰降到最低。”

越是繁琐细致,慧娘越对秋蘅的制香造诣深信不疑,甚至感动她的用心。

二人来到院中,秋蘅闭目轻嗅,慧娘莫名紧张。

“好了。”

“这就可以了?”慧娘有些不敢信。

秋蘅笑着点头:“独属慧娘子的气味我记住了,这就足够了。慧娘子是只要香佩,还是香丸也要一些?”

“用来熏香的香丸?”

“嗯。比起香佩,熏香的疗疾功效更好一些。安神消疲、静心醒脑、美容养颜,舒经活络……不同香药制成的香丸有不同效果,还能用来熏衣……”

慧娘听得心驰神往,两眼发光。

“要,都要!”

秋蘅展颜一笑:“等香好了就给慧娘子送来。”

“太感谢了,我真不知说什么好。”

“慧娘子不必如此。对我来说,真正爱香之人,便是知己。”

慧娘听得心热。

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老爷的妾室,而在秋六姑娘眼里是知己。

秋蘅再把带来的盒子打开:“制香要一段时间,慧娘子先挑两枚喜欢的香佩戴着玩吧。”

慧娘再次道谢,挑选起来。

丽娘的院子就在旁边,从慧娘带着秋蘅回来就有消息传过去了。

“专门请来为她制香的?”听了婢女打听来的消息,丽娘秀气的眉深深拧起。

“那位姑娘是什么身份?”

“说是永清伯府的六姑娘。”

丽娘变了脸色:“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错,婢子特意问了门人。”

袁成海惜命,要进袁宅门的外人自是要问清身份。

什么情况?伯府贵女专门来为慧娘制香?

那贱人凭什么?

丽娘坐不住了,抬脚去了隔壁。

“娘子,丽娘子来了。”婢女来到慧娘身边,低声禀报。

“她来做什么?就说我正招待贵客,没空见。”

婢女得了吩咐还没走到院门口,丽娘就直接进来了。

“呦,妹妹招待客人呢?”

慧娘忍着厌烦扯出个笑容:“正准备送客人出门,回头再与姐姐说话。”

丽娘美眸往秋蘅面上一扫,暗骂慧娘愚蠢。

这样年轻可人的小姑娘也敢领到家里来,不怕引狼入室?

“这是哪家的姑娘,以前好像没见过。”丽娘举着扇子,轻轻扇了两下。

她们虽是老爷的妾室,因着老爷的身份,也会与一些太太打交道。

那些太太虽然心里看不上她们,面上还不是要陪笑。因而明知秋蘅身份,丽娘也不觉得需要敬着。

真正需要敬着的人,不会登袁宅的门。

“我是秋六。”秋蘅主动介绍了自己,看一眼慧娘。

慧娘暗恼丽娘搅了大好气氛,当着秋蘅的面不好流露,忍气道:“这是丽娘,住我旁边的院子。”

“丽娘子。”秋蘅友好打了招呼,对慧娘笑道,“慧娘子挑好了,那我就回家了。”

她伸手去合拢盒子,引来丽娘目光。

“呀,这么多香佩!”

比起香,丽娘更爱华裳美服,但不代表不爱。

漂亮的衣裳也离不开好看的配饰啊。

“秋六姑娘,我能瞧瞧吗?”

慧娘脸一沉:“姐姐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么?”

“谁说的?”丽娘一抬衣袖,幽幽暗香袭来,“我哪件衣裳都没少了熏香,怎么不感兴趣了?”

这一件件精美雅致的香佩,显然是外面买不到的。慧娘能有,她凭什么没有?

“自然能看。”秋蘅语气轻柔。

丽娘得意瞥慧娘一眼,拿起一枚香佩看过,又拿起一枚,越看越喜欢。

“丽娘子看完啦?”

“嗯,秋六姑娘的制香手艺可真好啊。”丽娘赞不绝口。

“那我回去了。”秋蘅把盒子一收,便向外走。

慧娘差点笑出声,走在秋蘅身边:“我送秋六姑娘出去。”

被甩在身后的丽娘笑容也一收,险些咬碎银牙。

她找老爷去!




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孙女说出这般大言不惭的话,永清伯只觉可笑。

他用的安神香是从京城最有名的香铺闻香阁买来的,竟然说没她做的香效果好?

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就算有美貌,将来嫁了人也会给娘家惹祸。

永清伯语气极为冰冷:“你祖母让你好好学规矩是对的。你且回去吧,没学好规矩前就不要出来了。”

“孙女这就回去了。”秋蘅这般说着,却动也未动,“祖父为何生气,是觉得孙女说大话吗?”

“难道不是?”

“可您惯用的安神香不是没效果吗?”

永清伯:“……”是他不寐之症太过顽固,不是闻香阁的香没效果!

“孙女是心疼祖父,这才做了安神香孝敬您。您试过就知道,您惯用的香确实没用了。”

一旁婢女表情精彩。

六姑娘是真敢说啊!

永清伯被气笑了,一字一顿道:“那祖父就试试蘅儿做的安神香。”

其中警告,完全没有遮掩。

少女却仿佛没听出来,微微屈膝:“孙女告退。”

等秋蘅离开,永清伯一指靠墙放置的瑞兽香炉:“换上六姑娘送来的安神香。”

一个小丫头对他用激将法,很快她就会明白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婢女轻轻揭开香盖,放入秋蘅带来的香丸,随后退至外间。

袅袅香气从兽嘴中吐出,在室内渐渐弥漫。

永清伯闻到了一股特别的气息。

甜凉中带着苦,因融合得恰到好处而有种温润厚重感,却并不浓郁,仿佛悠长温柔的微风徐徐吹过来。

应该加了沉香——永清伯闪过这个念头,再醒来已是一个多时辰后。

刚刚睁开眼时,永清伯还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竟然睡着了!

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绛香——”

婢女快步进来:“老伯爷醒了,要喝茶吗?”

“我什么时候睡的?”

“香炉填了六姑娘送来的香丸不久,您就睡了。”

“我睡了多久?”

“有一个时辰了。”

永清伯愣住了。

这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就是强睡三个时辰都没有的。而这一个时辰他没有似醒非醒,没有辗转反侧,入睡的这段时间好似一片空白眨眼而过。

这就是熟睡的滋味啊。

这一刻,永清伯竟忍不住湿了眼眶。

他实在是被不寐之症折磨太久了。

“去请六姑娘来!”永清伯不放心,加上一句,“无论六姑娘有什么事,让她立刻过来。”

冷香居中,小丫鬟来报:“姑娘,老伯爷身边的绛香姐姐来了。”

“请进来。”

绛香见到秋蘅后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六姑娘,老伯爷请您过去。”

鱼嬷嬷瞧在眼里,暗暗吃惊。

绛香可是老伯爷身边的大丫鬟,伯府婢女中最有头脸的人,竟对六姑娘如此客气?

等秋蘅随绛香走了,鱼嬷嬷忍不住向王妈妈打听:“看来六姑娘很得老伯爷喜欢啊。”

“谁不喜欢姑娘呢。”王妈妈塞一口红豆糕,只觉满口香甜。

路上秋蘅把帕子包好的红豆糕递给绛香:“芳洲刚做的,绛香姐姐尝尝。”

“多谢六姑娘。”绛香接过来收好,主动提起永清伯,“用了六姑娘送的香,老伯爷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后精神很不错……”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老伯爷被不寐之症折磨的痛苦了,她敢肯定从此以后六姑娘会是老伯爷最看重的孙女。

“老伯爷,六姑娘到了。”

示意绛香去外头守着,永清伯看着秋蘅的目光极为严肃:“蘅儿,那香丸真是你做的?”

“当然是。”

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出自孙辈之口,令永清伯很不适,但现在他已经明白这丫头的放肆不是犯蠢,而是有底气。

可他还有许多疑问。

“你养父母以采香为生,若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会是寻常农户?”

“孙女并不是从养父母那里学来的。”迎着永清伯诧异的眼神,少女一派淡定,“我们整个村子都以采香为生,孙女耳濡目染得以入门,各种香方都是出于兴趣自己慢慢试出来的……”

永清伯听后,陷入沉默。

听起来离奇,可根据前去接这丫头的管事打听调查的情况,不存在教导这丫头的香道大家。

那再离奇,也只能是事实了。

“你做的安神香对祖父确实有些作用,这香方——”

秋蘅微微一笑:“祖父知道烹饪吗?同样的食谱,不同的厨子做出来的菜肴味道都不一样,制香也是如此。同样的香方,哪怕写明各种香材分量,但在合香时如何研磨、切削,蒸煮炙焙所需的时间、冷热……细微不同就会带来效果的不同。”

永清伯又沉默了。

他需要这安神香,但不想被一个小丫头拿捏,干脆直接索要香方,可不得不承认这丫头说得有道理。

秋蘅再道:“更何况,用香之人也不同。”

永清伯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根据不同之人的情况,香方要随之调整才最适配。”

这岂不是说,能制出如此神效安神香的六丫头是不可替代的?

是了,如果只知道香方就行,皇亲贵胄之家和各大香铺就不会高价捧着那些香道高手了。

意识到这一点,永清伯的心急促跳了跳,再看秋蘅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他第一次发现,孙女除了通过嫁人为伯府带来利益,还可以有别的用处。

“以后祖父要用的安神香,就交给蘅儿了。”

“是。”

到这时,永清伯也用不着一副慈爱模样了,直接问道:“蘅儿想要什么?”

秋蘅弯了弯唇。

她就说,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孙女是浪费时间。利益交换,才是省心省力又牢靠的。

少女微扬下颌,露出野心勃勃的神色:“孙女想与姐姐们一样参加各种宴会,出入高门大户之中。想要这京城的贵人们都知道孙女不是粗鄙不堪的乡下丫头,不比任何大家贵女差。”

这般直白的野心与虚荣,永清伯反而笑了。

原来是个一心想飞上高枝的小丫头啊。

真是好极了。




秋三老爷看看秋蘅,问老夫人:“蘅儿怎么跪着呢?”

老夫人冷着脸:“你既听说了这丫头做的好事,难道不该跪?”

“可儿子觉得蘅儿没做错啊。”

老夫人不耐烦和儿子掰扯:“还不把六姑娘送去祠堂反省!”

两个仆妇去拉人,秋三老爷把她们推开:“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粗手粗脚的!”

“老三!”老夫人重重一拍桌案,“我当祖母的,不能管教孙女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闹什么?还是说,我这个当娘的说的话,对你来说是耳边风?”

这话就重了。

秋三老爷垂了头:“不是……”

“带走。”

眼见拦不住,秋三老爷急忙问:“您要让蘅儿在祠堂待多久啊?”

“多久?”老夫人凉凉目光落在少女白皙的面庞上,“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说。”

秋三老爷眼睁睁看着秋蘅被带走,蹲下身来捡掉落一地的东西。

他动作很慢,一件件把东西捡起来放入兜子中,最后轻轻擦了擦泥泥狗。

五彩的泥泥狗,依然威武精神。

蘅儿应该会喜欢的。

这么想着,秋三老爷更难受了。

大太太赵氏开口,打破了沉默:“老夫人别往心里去,蘅儿年纪小,以前不受拘束惯了,以后有您教导着会懂事的。”

“她不气死我,我就知足了。”老夫人火气难消,摆手让众人散了。

秋蘅被带到祠堂后,仆妇就把门一关:“六姑娘好生跪着,奴婢就在外头,有事情您就喊一声。”

这是提醒有人监督,不能应付。

秋蘅没理会仆妇,默默往垫子上一跪。

两个仆妇守在门外,过了会儿透过缝隙往内看了看,见少女跪得笔直,对视一眼。

“六姑娘敢自作主张去报官,没想到跪祠堂倒是老实。”

另一个仆妇低声道:“那是年纪小,不懂得罪权贵的厉害。但哪个当孙女的不敬畏祖父母呢。”

子女尚不能对父母不敬,何况孙辈。

一晃到了晌午。

两个仆妇轮流吃过午饭,看一眼里边好好跪着的少女,准备打个盹儿,就见秋三老爷提着食盒来了。

“三老爷可不能给六姑娘送东西。”

“这是吃的。”

“吃的也不行。三老爷就不要难为奴婢们了,老夫人知道了要罚的。”

秋三老爷往钱袋里掏了又掏,掏出一块碎银子来。

两个仆妇不为所动。

“三老爷,真的不行。老夫人气得厉害,要是知道六姑娘在祠堂里有吃有喝,说不定本来跪一日就够了,却要跪几日了。”

“是啊,您为六姑娘考虑,就更要让六姑娘守规矩。”

秋三老爷无奈,默默提着食盒走了。

一名仆妇撇撇嘴:“三老爷倒是疼女儿。”

另一名仆妇笑了:“疼有什么用呢。”

比指甲盖大不了一点的碎银子,还想让她们行方便,真是笑死人。

府中上下都知道,三房这位老爷从年轻时就没个正业,玩心大,后来丢了女儿死了媳妇一蹶不振,这些年喝酒喝下来脑子都不大灵光了。

这样的人能护住女儿才怪。

两个仆妇笑话秋三老爷时,秋萱与秋莹在来祠堂的路上遇到了。

“二姐也是去给六妹妹送饭?”

秋萱点了点头:“祖母发了那么大的火,六妹妹恐怕是没饭吃的。”

秋莹挽住秋萱胳膊:“正好一起去。不瞒二姐,我一个人去祠堂那种地方,心里毛毛的。”

“没想到能碰到五妹。”

“哎,毕竟吃了六妹妹那么好吃的点心。”

那日马车中把她馋得心乱的红豆糕,过了两日六妹妹就打发人给她们都送了一盘,到底是吃上了。

姐妹二人来到祠堂,就看到两尊门神。

“二姑娘、五姑娘止步。”

作为听老夫人吩咐行事的仆妇,面对孙辈的姑娘们可不怵。

“我们不进去,只是给六妹妹送些点心吃。”

“老夫人发了话,今日不许六姑娘吃东西,二位姑娘回去吧。”

“两位妈妈行个方便。”秋萱把准备好的银子塞过去。

一名仆妇捏了捏银子想收下,另一人咳嗽一声,把银钱推回去:“奴婢可不敢违背老夫人的命令。二位姑娘要是真心为六姑娘好,就该让六姑娘知道犯错的后果,这样以后才不会犯更大的错。”

她这样一说,那名心动的仆妇也只好坚决起来。

秋萱二人望着关闭的祠堂大门叹口气,无奈离去。

等二人走远,那名仆妇很是惋惜:“其实收下也不打紧……”

“眼皮子别这么浅,这是六姑娘第一次受罚,老夫人要重重立威的,一旦传出去咱们放水,可没好果子吃。”

秋萱与秋莹往回走着,遇见了秋芙。

“二姐和五妹这是给六妹送吃的去了?”眼神往二人手提的食盒上一扫,秋芙笑了笑,“看来没送成。”

“四姐也是去祠堂给六妹妹送吃的?”

“我怎么可能给她送吃的?我是去瞧瞧她有没有哭鼻子。”秋芙从二人身边走过,心情颇好。

就知道她们送不进去,当祖母身边的婆子是摆设么。

“四姐真是——”望着秋芙背影,秋莹想说两句,到底没敢。

她们原先姐妹五个,大姐早早进宫去了不谈,就属四姐娇蛮。

秋萱反而笑了:“不管怎样,四妹有去看六妹妹的心就可以了。”

真是令她意外。

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秋蘅。

她跪在祠堂中,从秋三老爷过来到秋萱和秋莹,与两个仆妇的对话都听进了耳里。

没想到又听到了四姑娘秋芙的声音。

“我不是给六妹送吃的。我就是瞧瞧她跪得好不好,要是不好,就告诉祖母去。”

“哎呦,四姑娘,六姑娘要是不好好跪着,您告诉奴婢,奴婢进去亲自盯着。”

“那麻烦两位妈妈开门吧。”

被塞了银钱的两名仆妇对视一眼,打开了门。

早就听说了,四姑娘看六姑娘不顺眼,这既得银钱又卖四姑娘人情,何乐不为呢。

门吱呀一声响,给昏暗的祠堂莫名添了一分阴森。

秋芙下意识摸摸胳膊,凉凉开口:“六妹会制香,贴身丫鬟还会做糕点,怎么就不招祖母喜欢呢?”

也许是知道眼前少女悲惨的命运,在没影响自己谋事的前提下,秋蘅懒于在口舌上计较。

她语气随意:“这还用问,祖母不喜欢乡下丫头呗。”

“你——”秋芙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有这么破罐子破摔的人?

“喏,白糖糕。不是专门给你送的,是见二姐、五妹送不进来,让她们瞧瞧自己有多笨。”

秋芙从袖中摸出一包点心塞给秋蘅,不等她回应转身走了。




“姑娘,您慢慢挑着。”伙计一听,忙撇下芳洲,去招待慧娘。

袁大人这位女眷出手阔绰,而先来的小娘子只看不买,哪个重要不用说。

“您来得正好,才上新的香佩,有玫瑰花的样式,小人拿给您瞧瞧?”

“拿来吧。”

伙计拉开一个屉子,捧出里面的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两枚玫瑰香佩。

慧娘拿起一枚打量,露出满意神色:“还不错,比之前方的、圆的雅致多了。”

伙计笑着附和:“咱们制香的大师都是顶尖的,因着香佩才出现不久,一时不熟悉,以后肯定越做越好,包您满意。”

一声冷笑传来,芳洲单手叉腰:“你这小二,明明我先来的,却跑去招呼别人。”

“小人不是等您慢慢挑嘛。总不能您看半天,小人这半日就什么都不干了吧?”

芳洲一指那盘子香佩:“就这些东西,还怪我挑得时间久,这么普普通通的货色我能挑出来才怪。”

伙计一听不干了,这香佩可是他们天香阁近来的得意物,岂容这么贬低。

“倒是有上好的,小人不是为姑娘的钱袋子着想么。”伙计的语气阴阳怪气起来。

芳洲噗嗤一笑,不甘示弱:“你说的上好的,不会就是拿给那位娘子的香佩吧?”

她说着走近两步,往盒子中瞟了一眼:“咦,倒是巧了,这玫瑰样式的香佩我也有,不如看看比你天香阁的差多少。”

这话一出,店内掌柜伙计就不说了,慧娘终于正眼看向芳洲。

芳洲往腰间一摸,手指勾着系香佩的彩绳,展示给众人看。

只见那古红色的玫瑰花瓣层叠而开,玫瑰香气幽幽袭来。

慧娘当即看直了眼。

掌柜更是把伙计挤开,恨不得把眼睛贴上去。

芳洲把玫瑰香佩往一边移了移,看似为了避开掌柜想摸上去的大手,实则离慧娘更近了。

于是慧娘看得更仔细,闻得更清晰。

“这香气——”慧娘动了动鼻子,再看躺在匣子中的那对玫瑰香佩,只剩嫌弃。

样子粗糙就算了,香味也非玫瑰香,真是李鬼遇到李逵的区别。

“敢问姑娘,这香佩从何而来?”掌柜对着芳洲一揖,客气起来。

如今香佩对寻常人来说还是稀罕物,来买的都是富贵人家。哪家香铺要是有这等品质的香佩,毫无疑问会名声大噪。

“这是秋六姑娘亲手做的。”芳洲语气透着自得。

“秋六姑娘?”掌柜一惊,反应过来,“可是最先做出香佩的那位贵女?”

“没错。我沾朋友的光得了秋六姑娘亲手做的香佩,姐姐见了特别喜欢,可香佩只有一枚,就来香铺碰碰运气。”说到这里,芳洲摇头,“可惜你们这些铺子虽有香佩,却与秋六姑娘做的相差甚远。”

“你这小娘子——”

伙计忍不住反驳,被掌柜踢了一脚。

“姑娘,这香佩你可愿出售?小店愿出高价。”

芳洲忙把香佩收起来:“秋六姑娘做的香佩可不是花钱能买到的。既然贵店没有合适的,那我去别处看看吧。”

“姑娘真的不能割爱吗?别的铺子的香佩还没我们店的好……”

掌柜一路追出去,失望而回,瞧见慧娘才打起精神:“娘子喜欢哪个,让小二给您包起来。”

慧娘嫌弃看匣子中的香佩一眼:“没有和那小姑娘戴的差不多的?”

掌柜苦笑:“娘子也听见了,那小娘子的香佩出自秋六姑娘之手。京中香佩就是因秋六姑娘才兴起的,以前都没见过这稀罕物,小店的制香师短短时间摸索成这样已不容易,自是不能和秋六姑娘比。”

“那秋六姑娘是哪家姑娘?”慧娘对铺子里的香佩完全失了兴趣,心心念念是刚刚芳洲手中的玫瑰香佩。

这话要是随便问个伙计,不一定能答上来。很多流行起来的东西,人们关注的是东西本身,会留意源头的是少数。

香铺掌柜倒是记得清楚:“秋六姑娘是永清伯府的贵女。”

当初制香师还缠着他要见做出香佩的人,他打听到是位伯府贵女,才死了心。

“永清伯府……”慧娘喃喃念着,两手空空离开了香铺。

“娘子接下来逛哪家?”身边婢女问。

慧娘兴致缺缺:“不逛了,回去。”

回到袁宅,慧娘把珍藏的各种香翻看一遍,越看越心痒。

那玫瑰香佩不但精致,香气也正,若能戴在身上就好了。

“娘子怎么了?”说话的是没跟着出门的婢女。

陪着去的婢女道:“娘子去天香阁买香佩,在一个小姑娘那里见到了特别雅致的香佩,据说出自秋六姑娘之手……”

慧娘叹气:“果然买不到的是最好的。”

先开口的婢女眼珠转了转,出主意:“既然秋六姑娘会把香佩送人,娘子何不问问老爷,没准老爷与永清伯府有来往呢。”

慧娘心头一动。

老爷身边的美人来来去去,能长久留下来的自是受宠的,可再受宠也有危机感。死对头丽娘不说,老爷这次带来的那个四娘,一看就是个狐媚子。

她都听说了,聂四娘那个找上门来的姐姐前两日还去逛了香铺之类,可见不争不抢都是装出来的,骨子里并不安分。

女人的美离不开衣裳首饰,胭脂香粉。她爱香,可不单单是为了取悦自己,更是为了留住老爷的心。

等到袁成海回来,慧娘就把人拉到了自己房中。

“老爷好几日没到妾屋里来了,可是有了新人就把妾给忘了?”

袁成海笑着揽住慧娘的腰肢:“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慧娘你。”

平时在外防备刺杀,防备小人,回到自己家就是放松的时候。他就爱慧娘和丽娘这样生得好,心思少,争抢都摆在脸上的美人儿。

既让他得意,又不费心。

至于四娘,他现在也喜欢,哦,其实更喜欢,但这喜欢会持续多久就不知道了。

慧娘顺势坐入袁成海怀中:“老爷认不认识永清伯府的人?”

“永清伯府?”袁成海皱眉想了想,“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与方相打交道时倒是见过永清伯,不过没给多少眼神。

很快连爵位都没了的破落户,人还算活络,但围在他身边奉迎的太多了,不缺这样的人。

“妾听闻永清伯府的六姑娘是位制香高手,特别是最近京中流行的香佩,就是她先做出来的。”

“就是你戴的那木牌子?”

慧娘嫌弃撇嘴:“那比秋六姑娘做的差远了。老爷,您要是认识永清伯府的人,能不能替妾讨一枚香佩呀?”

袁成海闻言抽了抽嘴角。

就这么点事儿,女人的见识真是针眼大。

“老爷,行不行嘛。”

慧娘双手环着袁成海脖子摇晃,阵阵幽香钻入他鼻端。

“行,当然行。”

袁成海一口答应下来。

他找永清伯要东西,是给那老家伙脸,不存在难处。

永清伯接到袁成海邀约时,是茫然的。

这位天子跟前的红人,怎么会突然请他喝酒?

不应该啊,以前都攀不上的。

嘶——难道是总遇到刺杀,想找他分担一下?

永清伯没控制住想多了,又觉得不应该。

那些歹人想杀贪官,怎么也轮不到他。倒不是不想贪,奈何没权。

永清伯揣着一肚子疑问去了酒楼。

酒楼雅室里外都有护卫守着,甚至有一个专门守在窗边。

永清伯竭力摆出平静神色,冲袁成海拱手:“袁大人。”

“伯爷快坐。”

袁成海亲自给永清伯倒了一杯酒。

永清伯忙接过,客客气气问:“不知袁大人找老朽什么事儿?”

袁成海哈哈一笑:“是有件事麻烦伯爷。听说令孙女擅制香?”

永清伯愣了愣,难掩惊色。

袁成海什么意思?看上六丫头了?今日喊他喝酒,莫非想讨六丫头为妾?

这不能答应,这姓袁的经常遇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呢。

再说这人虽有圣宠,比方相还是差着,且大半时间在东南,不大能指望得上,为此搭上永清伯府的名声可不划算。

袁成海见永清伯沉吟不语,神色变来变去,也纳闷了。

不是,为小妾讨个香佩,还有困难了?

“伯爷——”袁成海沉下脸喊了一声。

永清伯回神:“袁大人你说。”

“是这样。在下的家眷非常喜爱令孙女所制香佩,袁某厚颜,想麻烦伯爷向令孙女讨要一枚。”

永清伯大松口气。

原来就为了这个,害他刚才想了无数拒绝的话,浪费多少心力。

等等,六丫头擅制香的名声这么大了?




一听有物证,堂中一静。

“呈上来。”

一名衙役把秋蘅手中小盒子呈给京天府尹,打开后里面软布防护,是一枚玉佩。

玉是好玉,雕工更佳,一看就是出自名匠之手。这样一枚玉佩,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玉佩上落了字:乘云。

“这玉佩是撞了小女养父的人落下的,主人身份还请大人明鉴。”

京天府尹指着玉佩问韩子恒:“韩公子可认识这玉佩?”

韩子恒脸色变了。

京中人讲究风雅,风雅之物更讲究来历。香道大家、茶道大家、书法名家……各行各道的佼佼者都不是无名之辈。

这玉佩是请有名的玉雕大师雕琢,京中有些底蕴的权贵、雅士都能看出来出自哪位大师之手。而玉佩上的“乘云”二字是他为自己取的号。

但就这么认了,他咽不下这口气。

韩子恒正准备死鸭子嘴硬,殿前都指挥使韩悟上前一步看过玉佩,惭愧拱手:“确实是犬子的玉佩。”

“爹!”韩子恒不可置信。

韩悟劈手打了韩子恒一掌:“混账东西,还不说清楚!”

韩子恒愣了愣,在父亲严厉眼神注视下低了头:“那日我们急着回城,是不小心撞倒一个人……但我不知道人被撞死了啊。”

这轻飘飘的推卸责任的说法,令秋蘅深深看向他。

“韩公子纵马撞倒人,都不下马看一看吗?可见寻常百姓的性命在你眼中如同草芥。”

“你这小丫头怎么污蔑人?我是有急事!”韩子恒瞪着秋蘅,眼中冒火。

一个乡下来的小贱人,竟敢告他,害他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回头定要她生不如死!

“韩公子有什么急事?”京天府尹问。

“我——”韩子恒收到韩悟递来的眼色,灵光一闪,“我不舒服,急着回城诊治。”

韩悟暗松口气。

有皇城司的介入和儿子的随身玉佩,想否认这件事是不行了,那就要争取尽量降低处罚。

按大夏律法,纵马伤人是走车马伤杀罪,因求医等急事伤杀路人,处罚要轻很多。

“这样啊——”京天府尹沉吟。

秋蘅看出京天府尹偏帮韩子恒的态度,心头冰冷。

有皇城司插手还会如此,可想而知如果只有她自己会如何。

“大人,小女进京第二日随祖母出门,因为韩公子纵马疾行翻了马车。可见韩公子街头纵马已是常事,不舒服求医只是借口罢了。”

“我那日就是不舒服,说我撒谎,你有什么证据?”韩子恒冷笑。

“求医问诊,医者是何人?”

“随云县的大夫,我怎么知道他姓名。”

“咳咳。”京天府尹开口,“既然二位各执一词,本官会派人前往随云县查证,到时再判。不知可有意见?”

韩子恒不以为意:“大人去查就是了。”

“小女没有意见。”

秋蘅很清楚,到这时所谓查证,就是薛全与韩悟的较量了。走车马伤杀人,上可按故意伤害罪减一等而论,下可按过失伤害罪减等论,甚至仅需要交赎金。

她想亲眼看一看,会是什么结果。

退出公堂,秋蘅看一眼追着韩悟去的永清伯,上了伯府来接她的马车。

“六姑娘回来了。”

老夫人听了婢女禀报,厉声道:“让她进来。”

秋蘅一进门,就听一声喝:“跪下!”

屋中大太太赵氏,二太太兰氏,秋萱姐妹都在。

秋蘅默默跪下来。

“你说上街买脂粉,结果跑去衙门状告韩殿帅的儿子?你是要把秋家老小都害死吗?”

面对老夫人的质问,少女语气平静:“韩子恒在公堂上已经承认纵马撞死我养父了。”

“承认了?”老夫人愣住。

“是的。接下来官府会继续查证此案性质。”

“那你也不该瞒着家里人去告官!你一个伯府贵女与人对峙公堂,不怕惹人耻笑吗?将来还嫁不嫁人了?别人又如何议论伯府?”

“孙女没有错。”

老夫人气得拍桌子:“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错。明知害死养父的是何人却为了锦绣前程故作不知,才会令人不齿。”

“那伯府呢?你可为伯府想过!”

与盛怒的老夫人不同,跪在地上的少女脊背挺直,如一株迎雪的松,沉静挺拔:“正是为伯府着想,孙女才自己去报官。世人皆知孙女才从乡野寻回来,行事如何怪不到伯府教养上。”

老夫人气笑了:“你可真贴心。”

“孙女只求问心无愧。”

“伶牙俐齿!”老夫人怒火中烧,“你告了又如何?那韩公子或轻或重得些惩罚,可他还有一位重权在握的父亲!你以为韩都指挥使记恨的只是你吗?是永清伯府!”

老夫人越说越恨,抓起茶杯向秋蘅砸去。

秋蘅没有躲,任由那茶杯砸在手臂上。

疼痛的感觉传来,衣袖被茶水打湿。

屋内响起少女的低呼声,一时分辨不出是谁发出的。

而秋蘅一声没有吭。

这点疼对她来说委实不算什么,老夫人的怒火更无关痛痒。

“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出来!”

“祖母——”秋萱忍不住开口。

老夫人一句话骂回去:“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秋萱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还不把六姑娘带下去!”

随着老夫人发话,两个仆妇走上前来,刚要把秋蘅架起,秋三老爷就冲了进来。

“蘅儿,听说你去报官了,怎么不叫爹爹陪你去——”

秋三老爷是在外头逛买时听说的,骑着驴赶回家,装东西的兜子还挎在胳膊上。因为跑得急兜子开了,胭脂、香粉、木梳、荷包……一堆小玩意儿撒了一地。

其中一只黑底五彩的泥泥狗正滚到老夫人面前,一脸威武看着她。

“你都买了些什么!”

秋三老爷心思全放在女儿身上,只分出一丁点应付老母亲的疑问:“这是泥泥狗啊。”

他说着捡起泥泥狗,对着泥泥狗身上的孔用力一吹。

清脆的哨音响起,声振屋瓦。

老夫人眼前黑了黑,用力掐着大腿才没气晕过去。




转头永清伯就对老夫人说:“我看蘅儿规矩学得不错了,以后多让她出去见见世面。”

老夫人诧异看了永清伯一眼。

伯爷什么时候对宅子内的事这么上心了?

“她才学规矩不久,还是再磨磨性子,省得到了外头闹笑话。”

“出门有几个姐姐照应着,闹不了笑话的。人总关在家里,越发小家子气。”

老夫人更觉古怪了。

“伯爷怎么突然看重蘅儿了?”

“六丫头挺合我眼缘。”永清伯语气淡下来,“夫人也多看看蘅儿的长处。”

老夫人心头一动。

几十年的夫妻,她当然了解,一旦伯爷这个样子就不是可以商量的闲聊,而是认真的。

尽管心中百般疑惑,老夫人还是没再反对:“知道了。”

这话才说不久,又有帖子递到了伯府来——嘉宜县主生辰宴,邀请秋家姐妹赴宴。

帖子上还特意提到久闻秋六姑娘芳名,期盼一见。

老夫人盯着请帖,心情复杂。

整日待在冷香居的六丫头是怎么做到在内讨好了伯爷,在外入了嘉宜县主的眼?

她就说这丫头邪门!

但对秋蘅的膈应不影响老夫人的好心情:这可是康郡王府的帖子。

老夫人立刻叫来孙女们叮嘱一番,又催针线房尽快把前些日子就给姑娘们量身裁剪的夏裳做好,更是拿出私房钱吩咐心腹嬷嬷去京城有名的银楼选了五套价值不菲的首饰。

赴宴那日,前往康郡王府的路上,就连有些娇蛮的秋芙都安安静静的。

这还是第一次被正式邀请去王府做客,会见到康郡王妃吗?如嘉宜县主那般身份的贵女们好不好相处?

秋蘅却仿佛感觉不到几人的紧张,拿出几枚香佩来:“之前说做了一种香饰,等成了送给四位姐姐把玩。”

香佩也叫香牌,在三十年后的大夏与香囊一样成为最常见的香饰。而在这时,尚未出现。

秋萱几人自然认不出。

“这是——”

“这叫香佩,用各种香材调配而成,与香囊一样的用处,但留香更持久、稳定。”

“竟和香囊一样的作用?”秋萱拿起其中一枚放到鼻端轻嗅,果然芳香怡人。

秋莹也迫不及待拿起一枚,翻来覆去打量:“从没听说过香佩,难不成是六妹妹自己琢磨出来的?”

这也太厉害了吧。

秋蘅摇头:“不是,以前遇到一位游方道长教我的。”

离云峰村不远就有道观,香火旺盛。那一片本就是来自五湖四海的香料商人汇聚之地。

“六妹妹好机缘。”秋芙语气硬邦邦,不太相信。

随便就遇到会独门绝技的游方道士,她以为自己是下凡的仙女呐?

秋蘅淡淡一笑:“许是见我于香道上天赋实在出众,道长哭着喊着要教。”

秋芙:“……”

“那就托六妹妹的福,我们第一个长见识了。”秋萱把随身戴的香囊取下,换上了香佩。

秋莹也爱不释手,眼睛落到秋蘅手中剩下的两枚香佩上:“三姐、四姐,你们不挑吗?我想要粉色流苏的那枚。”

四枚香佩是一样的展翅蝴蝶,只有坠着的流苏颜色不同。

秋芙白秋莹一眼,伸手拿过紫色流苏的香佩,一脸不情愿把香囊换下来。

她才不是稀罕这香佩,只是出门在外不想显得不合群。

而当在宽阔气派的郡王府中行走时,姐妹几人目光不自觉落在同来赴宴的贵女所佩香囊上,那些紧张莫名淡了不少。

就算郡主、县主,戴的也只是普通香囊呢。

对于秋家姐妹的出现,不少贵女是诧异的,其中就有方相的孙女方蕊。

“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赴宴了。”方蕊目光扫过秋萱几人,掩口与身边贵女说笑。

永清伯天天往祖父身边凑,祖母早就说了,遇见秋家姑娘别太近了,省得借着她谋事。

其实不用祖母提醒,有永清伯那样爱奉承拍马的长辈,秋家女还能有好品性?

这不就汲汲营营混进嘉宜县主的生辰宴了。

方蕊声音不小,不少人都听到了,当即各色目光投向秋萱几人。

秋芙面色一变,被秋萱轻轻拉了拉衣角,到嘴边的话强咽了下去。

与秋萱四人神情尴尬不同,秋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鲜明的对比,让她很快夺走众多视线。

这就是那位秋六姑娘?

竟粗鄙到听不懂好赖话吗?

方蕊身边贵女走过来,状似热情开了口:“你是秋六姑娘吗?”

各自聊天的贵女不约而同停下,落在秋蘅身上的目光更多了。

成素素这是想看秋六姑娘出丑?

秋六姑娘该不会怯场连口都不敢开吧?

“我是秋蘅。”与姐姐们穿着同款衣衫的少女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你是谁?”

这话一出,那些目光立刻转到了成素素身上。

明明是简单的问题,她却莫名感到了羞恼。

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怎么敢反问她,以为她们是一样的人吗?

见成素素不答,少女目露疑惑:“姐姐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名字吗?”

“我叫成素素。”成素素暗暗咬牙,再问,“听说秋六姑娘一直住在南边乡下,才进京来?”

众贵女:来了来了,开始嘲笑秋六姑娘的村姑身份了。

有些贵女觉得成素素过分,也有些单纯想看热闹,一时无人吭声。

“是的。成姑娘一直住在京城吗?去过南边吗?”

众女:?

怎么还问得有来有往的?

成素素一阵心堵。

再这么聊下去,她反而成笑话了!

“过些日子我打算办个诗宴,想邀请几位秋家姐姐参加。”成素素说着,突然反应过来,“呀,秋六姑娘识字吧?”

这个问题一出,某些反应灵光的贵女不由目露同情。

那同情不是给秋蘅的,而是给成素素的。

就见秋蘅认真点头:“我识字的。成姑娘识字吗?”

成素素:她要撕烂这野丫头的嘴!

刚走过来站在外围的冯采星实在没忍住噗嗤一笑,被姐姐狠狠拧了一下胳膊。

嘉宜县主与冯家姐妹一起,刚从康郡王妃那边过来,与众女打过招呼,目光灼灼看向秋蘅。

“听表姐说秋六姑娘对制香很有造诣,不知能不能一观表姐那日见过的香囊?”

“今日没戴香囊。”在嘉宜县主失望的眼神中,秋蘅从腰间取下了香佩。

“戴了香佩。”




车厢中,芳洲、王妈妈,乃至青萝,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真的面对秋蘅,反而开不了口了。

姑娘昨夜为何不在冷香居?为何出现在城郊?是怎么离开伯府的?

到现在,王妈妈与青萝还觉得像在梦里。

秋蘅把帷帽一摘,神色平静:“青萝,帮我梳梳头发吧。”

随着她这一开口,车厢内凝固的气氛才活了过来。

青萝慌忙应一声,从靠车壁放的箱笼里取出木梳,为秋蘅梳头。

少女的头发浓密黑亮,长至腰际,随着一下一下梳顺,青萝忐忑的心也安稳下来。

她只是一个小婢女,被大太太随便安排进冷香居,当时在伯府下人眼中与被发配了无异,也是她这样没后台的小丫鬟正常的去处。

谁知在冷香居的短短日子成了她最开心的日子,到现在甚至越来越多的人羡慕她天天能吃到芳洲做的点心。

她不知道姑娘做什么去了,但她知道她的好坏已与姑娘分不开。

青萝手巧,很快为秋蘅绾好发髻,戴上珠钗。

王妈妈则拿打湿的帕子为秋蘅擦脸净手,一眼瞥见衣袖滑落后手臂上的细细伤痕,手不由一顿,动作越发轻了。

“今日不在大福寺久留,上了香我们就回。”

秋蘅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令王妈妈与青萝生出了一种她们是一起从伯府出发的错觉。

王妈妈抬手,“啪”打了自己一下,对看向她的三人尴尬笑笑:“有个蚊子。”

疼,不是癔症。

芳洲拿出了栗糕:“姑娘,吃块点心垫垫肚子。”

秋蘅接过栗糕,慢慢吃起来。

王妈妈和青萝吃到栗糕的香甜,紧绷的心也渐渐放松了。

大福寺到了。

秋蘅带上帷帽下了马车,知客僧迎上来。

几次来大福寺,知客僧对这位秋六姑娘很有印象了,劝道:“今日一早有官兵来寺中寻人,女施主不如改日再来,免得被惊扰了。”

“这样吗?”掀起遮面轻纱的少女露出为难神色,“可来都来了……那我上了香便走。”

随着知客僧来到宝殿,秋蘅取香三支,在心中默念:佛祖慈悲,助我心想事成。

她不信佛。

她谢这位置刚刚好的大福寺,助她得偿所愿,全身而退。

回城的路上,能看到一队队官兵策马而过,风声鹤唳。

快到城门时,马车就难往前移动了。前方排起长长的队伍,接受入城检查。

人们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在这样的氛围下无端紧张着。

突然呼喝声由后方传来:“让开,让开,韩公子要进城!”

秋蘅听到声音,掀起青色的帘子往外看,就见一队禁兵护着一人往城门口而去。

那人形容狼狈,一副还没回魂的模样,正是韩子恒。

城门吏急忙放行,目睹这一切的行人议论纷纷。

“韩公子是谁啊?怎么直接就进去了?”

“今日进城这么严,该不会与他有关吧?”

……

秋蘅听够了,扶着青布帘的玉白手指轻轻松开,车厢中的光线瞬间暗了暗。

韩公子啊,是殿前都指挥使韩悟的独子,韩子恒韩衙内——坐于车中的少女在心中给出答案。

队伍缓缓上前,城门如不知餍足的兽口,把世人吞入其中。

终于轮到了永清伯府的马车,车夫禀明身份:“我们姑娘去大福寺上香回城。”

“车里的人都下来。”

从一大早城门打开就是宽出严入,城门吏不知遇到多少富贵人家的车马,完全没有通融的意思。

韩都指挥使遇刺,可是今上亲自盯着的事,谁来了都不怕。真要发现行刺的歹徒,那是天大的功劳。

“差爷,我们姑娘还小——”

“别废话!”

随着城门吏的斥声,素青的车门帘掀开,圆脸的婢女脆生生道:“这就下来了。”

她说完先下了马车,接着又一个婢女打扮的小丫头下来,二人伸手扶头戴帷帽的少女下了车,最后是王妈妈跟出来。

“嚯,人还坐了不少。”城门吏探头往车厢内看了看。

车厢中空无一人,案几、箱笼等皆是小巧玲珑,不可能有藏人之处。

城门吏本来也没想过能从一位贵女的马车中发现歹人,看过后视线转向秋家一行人,最后落在头戴帷帽的少女面上。

少女穿着青色裙衫,素净深沉的颜色无端让人觉得沉静稳重。

她个子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可与矮一些的男子相比。

城门吏一抬手:“麻烦姑娘把帷帽取下。”

这样的严格,他简直为自己的负责而自豪了。

“差爷,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是轻柔悦耳的女声。

“职责所在,还请姑娘配合,不要耽搁了后边进城的人。”城门吏一脸凛然。

大家贵女呢,平日出个门遮遮掩掩的,今日正好光明正大看个过瘾。

少女以沉默表达了小小不满,终于抬手把垂下的纱巾往上一掀,露出一张素净清丽的面庞。

十五岁的少女,不涂脂粉也是美丽的。

城门吏眼神直了直。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纷纷问好声:“薛大人。”

一身绯衣的少年腰间别刀往这边走来,身后跟着数名下属。

城门吏也赶紧见礼:“薛大人。”

“检查如何了?”薛寒问。

本来发生重臣遇刺这样的事,皇城司才是调查的主力。但薛全与韩悟不和多年,皇城司在此事上就有些微妙了,于是成了多方协力之事。

“还没有发现异常。”

少年语气转为冷厉:“那还不继续。”

“是,是。”城门吏挥手放行。

秋蘅不好装作不识,走过去打了招呼:“薛大人。”

“秋六姑娘今日出城了?”

“嗯,去大福寺上香。”秋蘅穿过城门,映入眼帘的是热闹烟火气。

虽然位高权重、深受帝宠二十余载的殿前都指挥使韩悟死了,虽然街上官兵来往不断,可百姓们为了生计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薛寒走在少女身边,陪她进了城,突然问:“秋六姑娘受伤了吗?”

那血腥味再淡,他还是闻到了。

秋蘅静静看着问话的少年。

是了,薛全曾安排薛寒去战场历练了两年,有了这层资历,才稳稳坐上了皇城使的位子。

对血腥味,他肯定是熟悉的。

可那么淡的血腥味,他都能闻到么?

少女不觉皱了皱鼻子,暗暗腹诽:狗鼻子真讨厌啊。




陈母葬在了半山腰,与陈父一起。

山风阴冷,新坟凄凄,纸钱燃成灰烬随风散去。

“姑娘,回家吧。”芳洲红着眼圈,劝说跪在坟前的少女。

秋蘅站起来,因跪得太久踉跄了一下,被一双手扶住。

“多谢王妈妈。”秋蘅向扶她的妇人道谢。

王妈妈看着细声道谢的少女,心头生出几分异样。

三日来这孩子哭肿了眼,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此时瞧着竟恢复了平静。

村里帮忙的人早就散了,留在山上的除了王妈妈和秋管事,还有他们带来的家丁车夫,一行人才到山脚就被拦住了。

“阿蘅,我们芸香呢?”

秋蘅眼眸动了动,认出冲到她面前的妇人——芸香的婶婶秀婶。

那日芸香约她去采香草,去潭边洗手时她刚弯腰,就被芸香推进了潭中。

“芸香和你一起出去,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秀婶质问。

“芸香……没回家?”秋蘅盯着秀婶的眼里压着探究,心中疑惑更深。

她与芸香从小玩到大,到现在还想不通芸香为何会害她。芸香的失踪就更让人困惑了,总不能是把她推下水后也跳进去了?

“一直没回家啊,你快说清楚芸香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秀婶语气激动起来,“我们想着你一下子没了爹娘不容易,忍到你娘下葬才来问,你一句不知道就想应付过去?说,你是不是把芸香给害了?”

王妈妈听不下去了:“这位大姐,话不能乱说。污蔑我们姑娘,我们可要报官了。”

秀婶一愣,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起来:“苍天啊,芸香从小没了爹娘,我和她叔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现在人不见了竟还要送我们去见官,还有天理吗……”

与秀婶同来的男人似是不敢得罪人,语气好很多:“我媳妇太伤心了,她一直把芸香当亲闺女疼。”

秋蘅看着这对夫妇,明白了他们的真正目的——这是看出来接她的人身份不凡,要好处来了。

这便是了,真担心芸香的话,不会等到娘亲下葬才来问。而实际上,村中谁人不知秀婶对芸香的刻薄。

秋蘅想着这些,并没有把芸香害她的事说出。

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多说多错。芸香对叔婶怨言颇深,他们不大可能知道芸香的心思。

“我们姑娘伤心养父母的故去,人还是懵的,二位再去别处好好找找吧。”秋管事话说得客气,神色却带着警告,把几块碎银放入男人手中。

得了银子,男人喜形于色,忙拉着秀婶走了。

王妈妈冷笑:“原来是讹钱来的。”

秋管事不冷不热道:“先回去再说吧。”

等进了陈家,秋管事直接道:“六姑娘收拾收拾,明日就出发吧。”

语气中的强势,秋蘅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等我爹娘七七过了,我才能走。”

秋管事意外挑眉:“六姑娘,家里都盼着您呢,总不能让长辈久等。”

少女垂了眼,低低重复:“等我爹娘七七过了,我才能走。”

秋管事沉下脸来:“六姑娘可想好了。”

少女干脆不说话了。

王妈妈见气氛僵硬,忙把秋管事拉出去,压低声音求道:“正如管事先前说的,六姑娘刚没了养父母,正难受着……”

“难不成真要等她养父母过了七七?老伯爷、老夫人怪罪下来谁担着?”

王妈妈姿态更低:“老伯爷、老夫人慈爱,定会体谅的。管事也体谅一下,最重要的是把六姑娘平平安安带回去,你说是不?”

“呵。”秋管事冷笑一声,带着随从回了城。

云峰村离城不远,这两日秋家来的人白日帮着料理丧事,晚上回城中客栈,只留下王妈妈住在陈家。

夜里王妈妈睡不着,听着窗外的风声叹了口气。

姑娘回到伯府的日子恐怕也难。

翌日天刚蒙蒙亮,秋蘅就起来了,洗漱过后吩咐芳洲:“等王妈妈醒了问起我,就说我上山去陪爹娘了。”

“姑娘放心。”

秋蘅去了离她家最近的那户人家。

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正抱着柴往屋里走,一眼瞥见静静立着的少女,柴火散落一地。

“阿蘅,你,你怎么来了?”少年有些手足无措。

“小山哥,你知道撞死我爹的是什么人吗?”

叫小山的少年与秋蘅自幼一起长大,去年进城在一家香料铺当学徒。那日接到老娘病了的消息往家赶,正好瞧见陈父被疾奔的马撞飞,是他叫人帮忙把陈父送了回来。

面对秋蘅的疑问,少年不自觉移开视线:“那些人骑马太快了,我没看清……”

秋蘅眼帘微颤,泪珠滚落下来:“等过了我娘的七七,我就要去京城了。小山哥,你要是看到了什么,求你告诉我,我不想稀里糊涂的……”

“阿蘅,你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听秋蘅说要离开,小山神色有些变化。

“他们说是。”

“去了京城,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嗯。”

小山怔愣片刻,神情浮现几分挣扎后伸手入怀,掏出一物塞入秋蘅手中。

触手微凉,是一枚雕工精美的玉佩。

“那人骑马跑在最前头,撞飞了陈叔后马都没下……我认出陈叔后去扶他,发现了这枚掉在地上的玉佩……”

秋蘅默默盯着手中玉佩,眼睛一眨不眨。

少女的沉默如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少年心头。

小山咬了咬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有一个人我瞧着像是福海楼的少东家,当时跟在最后头……阿蘅,我知道的都和你说了,你千万不要想着报官啊,对陈叔陈婶来说你以后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说到最后,少年又有些后悔。

“小山哥放心,我不会报官的。”秋蘅紧紧攥着玉佩,眼圈微红,“京城来了那么多接我的人,也不会由着我去报官,能多知道一点我爹出事那日的情况我就知足了……”

几日后的京城,永清伯府收到了秋管事的来信。

永清伯夫人看过,眉头紧皱:“确认过了,是当年走丢的六丫头。”

永清伯喝口茶,语气随意:“能找回来也是好事。”

“短短时间养父母都死了,我看这丫头是个命硬的。”永清伯夫人沉声说着,眼中嫌弃毫不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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